文/黃克先

生命的長度，人常在回顧時嘆短，掙扎中又嫌長，不變的是當中的起伏轉折常令人意外。「神的道路高過人的道路。」僅管如此，祂仍不因短視而視人類為粗鄙之物，定意要陪伴他們走過人生，在得意時溫柔默然地看著他們歡笑若狂也等待他們的自省，在失意時摟著他們因哭泣而顫抖的身體也陪伴再起。

 

小時，我極度害怕離家參與團體生活。不善於自然融入營隊節奏及陌生住宿地點的我，對於參加學生靈恩會，有種莫名的恐懼。早在少特班階段，僅管只有三天兩夜，我已覺得煩躁難耐。特別是長夜漫漫，儘管睡在幾百人身旁，心中仍惴惴不安，說不上來到底怕什麼，但總是清醒地迎接早晨到來。升上國一的那一年，我估量著如今得參與七天六夜的學靈會，要是天天都夜不能寐，想必白天也無法好好學習。愈想愈覺得不該去參加，即然都知道自己適應的情況如此，同時也經少特班的實驗證實了。

 

如今，我已想不起來為何最後仍鼓起勇氣參加了，或許只是出於同儕或家人的隱然壓力吧。在報到完的第一天晚禱會中，我被傳道宣告得了聖靈。不像許多見證中提到的乍然猛烈的感受，那次禱告對我一點也不特別。只是得到聖靈對我而言意義非凡，倒不是覺得真覺得到進天國的車票，而是一種簡單的自義、比較心態，覺得同年紀的孩子早就得到了，明明自己在宗教教育或平常表現都比較好，神怎麼還不賜給我，不公平！還記得這種心態強烈到，前一年少特班沒得到聖靈後，回來的第一個晚間聚會，我不知怎麼睡著後，竟然在聚會中類似夢遊地走到台前跟領會者說我想要聖靈，等我有記憶時，已是獨自一人跪在台前求聖靈的詭異情景。對於這漫長的等待，我始終找不到理由。但到了國一班的第一晚，我得到了，同樣是無法當下找到理由。一切似乎就是沒什麼道理的去及來。

 

很快地，我就明白了。「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、必在基督耶穌裡、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。」

 

當晚，我恐懼的漫漫長夜即將來臨。得到聖靈，並未讓我安然入眠，我仍是睜著雙眼，聽著周圍同儕們一個個安穩地睡去，自己則陷入孤身一人面對無聲黑暗的籠罩中。那是整修前老舊的南門教會的宗教教育教室，窗戶在風吹動下發出令人不安的震動聲；窗外的樹枝影子映成像是鬼魔的雙手，在風中揮舞著。各種恐怖的元素步步滲入膽小的我的界圍內，即將吐噬脆弱的幼心。然而，我真實的感受卻全然違反上述一切的客觀條件鋪陳出的悲慘，一股平靜在心中汩汩流動，「你們得救在乎歸回安息；你們得力在乎平靜安穩。」我感覺，這就是聖靈，一股世俗震動國度中平靜安息心靈的奇妙力量；雖然，外在環境如果忽起暴風的海面，眼看就要掩蓋我這艘孤舟，但耶穌的陪伴卻帶我駛過這一切內在險阻。

 

又，就在那個時候，我平靜的心找到了聖靈在此刻被宣告得著的緣由。等待，並非沒有意義；臨到，是因為祂早自遠處望見。

 

往後，我的生命中一如每個人一樣，有起有落。軟弱的自己想要做的常行不出，被雞啼叫時耶穌回眸的憂傷眼神，望得羞愧不已、心力交瘁，似乎永遠沒有站起來的一天。僅管如此，祂仍透過不起眼的事件，以微小的聲音提醒我，祂在陪伴，一如詩歌唱著：「耶穌不離開…天地萬物都要改變…耶穌不改變。」

 

漸漸，我們都會長大。或許黑影幢幢、孤身入眠不再讓人覺得是種威脅，但人生及世界的殘酷孤獨本質依舊。長大若要能等同成熟，關鍵之一在於能不能察覺到神這種陪伴的性情，開始學習用祂的冷靜目光，凝視這個變動不羈、濃妝粉飾的無常世界，以祂的溫柔眼神，暖和身邊被世界棄若敝屣那些最小的弟兄／姊妹，一如祂曾經那樣地陪伴著我們。